——一个游子对老师的怀念
自15岁离开家乡出外求学,从乐山到苏州、从苏州到峨眉、从峨眉到天津、从天津到北京、从北京到美国,一晃25年过去了,路越走越远,但游子的心却永远系在故乡。中学时代的一情一景、母校的一草一木、老师们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欣逢母校100周年校庆大喜的日子,我就随笔写了几段小故事,以此表达我对老师和母校的依恋之情。
第一任班主任——叶素琼老师
母亲说她这一辈子做得最有远见的一件事就是把我的户口迁到了乐山一中的招生地段内。让我每天步行40分钟到这所全市办学水平最高的学校上学。刚进学校那天,迎接我的是一位个子矮小、头发花白的女老师。她一身素色的衣服、齐耳的短发,手握一本语文教科书,一副典型的学究模样,这就是我的初中班主任叶素琼老师。她上课时的声音就像小溪的流水,细匀平稳,即使是讲毛泽东的《水调歌头·重上井岗山》,也听不到她激昂的声音。於是我就想,也许是叶老师年纪大了,难以激动吧。
有一天,叶老师拿来一本《西游记》,说是课文里节选的一段孙悟空保护唐僧过火焰山的内容太少,便用了整整二节课的时间从五十九回《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一调芭蕉扇》一直讲到第六十一回《猪八戒助力败魔王,孙行者三调芭蕉扇》。叶老师讲得是那样出神入化,全班同学听得是那样全神贯注。那天起我才知道中华民族有一个文学瑰宝叫《中国四大名著》,那天我才发现叶老师的内心是那样的丰富和充满激情。
第二任班主任——唐一心老师
初中毕业升到高中,时光已经到了1977年。祖国经历了巨变,万物开始复苏,科学的春风也吹进了校园。每天下午最後一堂课的铃声响後,大家都留在原位,翘首首等待唐老师的到来。从开学第一天起,唐老师就利用每天放学後10分钟左右的时间,给我们念科学家的故事。古代的、现代的、国外的、中国的,但讲得最多最久的是华罗庚、陈景润、杨乐和张广厚的故事,因为他们都是数学家,跟唐老师是同行啊!可我当时最喜欢的功课是物理,也许唐老师看出来了,因为她总是说数学是一切学科的基础,我只好拼命点头,争取数学也拿满分。
高考恢复了。1978年春天,唐老师找到我母亲,说学校决定从我们高一年级选送几名学生参加当年的高考,作为1979年正式高考的预演。也许是怕我紧张吧,唐老师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你就是去体验一下考场是什么滋味,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我又是一个尽地拼命点头,一丝不苟按照“圣旨”去办。结果我的试卷泾渭分明,要么整题全对,要么整题空白,总分还偏偏上了录取线。去哪呢,当然是去学物理了。母亲和唐老师商量后对我说:你填一个医学院好吗,剩下的就随你了。结果偏偏就被苏州医学院录取了,我想当中国居里夫人的美梦破灭了,但天意却从此让我与医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第三任班主任——曾鹏迥老师
体验完了高考的滋味,接著还上了一段高二。新班主任曾老师其实早就是我们的俄语老师了,但为了显示当班主任的礼节,第一天穿了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出现在教室,惹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我最喜欢听曾老师读俄语的弹舌音,自然流畅,我这一辈子都望尘莫及,因为我每次发这个音时,都得憋足劲把全身的气送到嘴里,才能把舌头弹起来。
我在曾老师班上只呆了一个多月,就起程去苏州上大学了。曾老师从头到尾嘱咐我的话就是千万保重身体啊。但我没想到当我真正成为一名大夫去看他的时候,曾老师刚刚脱离中风的危险期。我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相反,吐词已不清楚的曾老师仍不失风趣地对我说:医学上还有很多疑难病症需要你们去攻克,我正好可以当一个你的实验样品啊。
曾老师教给我的俄语,我已早还给他了。但他曾说的一句话,我却永远记得:老师就像一根蜡烛,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来美国做博士后的日子,每逢圣诞节去教堂,从牧师手中接过燃烧的蜡烛,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曾老师。天堂里的老师啊,以後我去当您的保健医生好吗?
要写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每一位老师都曾用他们生命的光照亮了学生的前程。我在一中上学时的老师都已退休了,有些已辞别了人世。每每想起他们,我的回忆中就凭添了几分酸楚。那一代人的命运真是太坎坷了,然而即便在那样的逆境中他们仍然用自己受伤的胸怀为我们抵御风寒,顶着压力为我们灌输知识的营养,他们的敬业和献身精神早已在我的心中树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激励著我去完成他们未尽的事业。
2003年2月10日于美国休斯顿